《红楼梦》中贾府为何位列郡王之上？

　　在我看来，关于秦可卿的身份问题，是与贾府的地位问题紧密相关的。自刘心武关于秦可卿身世之谜的研究成果风行以来，一个观念似乎已经深入人心。那就是秦可卿葬礼时前来吊唁的人的身份的特殊和地位的尊贵表明秦可卿绝非一般人，而是公主。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在拙文《《红楼梦》中秦可卿真的是公主吗》里系统阐述过，其中一个核心观点就是秦可卿葬礼的豪华，其实所指不是秦可卿的出身高贵，而是贾府的地位显赫，秦可卿是以贾府长房长孙的所谓“冢孙媳妇”的特殊身份获得隆重礼遇的。因此，与其说是秦可卿出身显贵，毋宁说是贾府地位高贵。而这个问题，就是本人今天要重点阐述的。

　　关于贾府地位尊贵的证明，其实有两处。

　　一处就是第十四回秦可卿的葬礼。首先是来吊唁的不仅有公侯，而且有王爷，还有大内太监。其次是在为秦可卿送葬的道路上搭祭棚竟然有北海郡王等四位王爷。第三是北海郡王在会见贾政和贾宝玉的时候十分亲切甚至谦恭。

　　另一处是第五十八回写一个老太妃薨了，贾府的贾母一干人等为老太妃祭奠，要在外租房子住，是这样写的：可巧这下处乃是一个大官的家庙，是比丘尼焚修，房舍极多极净。东西二院，荣府便赁了东院，北静王府便赁了西院。太妃少妃每日晏息，见贾母等在东院，彼此同出同入，都有照应。外面诸事不消细述。
　　这段文字对于理解贾府的地位十分关键。论爵位，贾府低北静王很多，可是为什么贾府就敢租了东院而北静王妃只能租了西院，而且毫无怨言呢？这在等级制度极严的封建社会是不可想象的。

　　我以为，如果把这两处描写贾府地位的文字加以仔细分析，我们就可以明白贾府地位尊贵的原因以及尊贵到何种程度了。
　　先来看参加秦可卿葬礼的人，大致分为三类：

　　一类为与当初宁荣二公有旧交的世家，这些人大多是公爵和侯爵，也就是说他们的爵位和贾府要么是相当要么是还要低一些的，有小说所写为证：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德，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得来，——这六家与荣宁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馀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鲲，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馀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可以看到，这里面即使有王，也是没有袭王位的王爷之孙，而大部分是爵位相当甚至低于贾府的世交而已。这类人参加葬礼是正常的也是不难理解的。

　　另一类就是王爷。小说写到，在为秦可卿路祭扎棚的就有四位王爷：“第一棚是东平郡王府的祭，第二棚是南安郡王的祭，第三棚是西宁郡王的祭，第四棚便是北静郡王的祭。”
　　这里面我们要注意。虽然是王爷，但其实是郡王，不是亲王，这几位王爷和小说中曾经提到的忠义亲王老千岁以及忠顺亲王是有区别的。亲王一方面表明是和皇室有近亲血缘关系的，另一方面是他们的地位高于郡王，也是高于贾府的。但是，贾府的地位应该是低于郡王的，这是无可非议的。小说中也一再说这是因为北海静王为人很低调很谦虚。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们必须看到，北海静王毕竟是王。他能如此谦虚，甚至谦虚到租房子都让着贾府，而贾府也心安理得，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原因绝不是两家关系很好之类的。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注意到第三类人，那就是内相大太监戴权在秦可卿葬礼的出场。
　　在我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暗号，暗示着已经入选到宫内的充当皇后女史的贾元春要升了。女史是掌管皇后礼仪的女官，地位其实是很高的，或者说是后宫的实权派，是皇后的心腹红人。只要掌握了这一点，所有的问题几乎就迎刃而解了。
　　其实，当时作为后宫女史的贾元春已经是很有实权的人物了，至少是很多王公贵族都不敢惹的人物了。而戴权的出现完全是在提前知道贾元春即将升任皇贵妃而抓住机会讨好贾元春和贾府而已了。果然，十四回写秦可卿的豪华葬礼，十六回就写贾元春被册封为“凤澡宫尚书贤德妃”了。对于非常善于以营造意境来给答案的曹雪芹来说，这是很自然而且很有深意的。
　　而我以为，正因为贾元春的得势，造成了贾府在与同等甚至低一些爵位的世家交往时的优势，造成了郡王们在与贾府交往时的礼让。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对于亲王这样的世家，贾府是不敢惹也不敢碰的。贾宝玉因为帮助忠顺亲王的戏子蒋玉菡逃跑就差点被贾政打死。这时惊恐交加的贾政和面对北海郡王时从容租东院的贾府形成了何等鲜明的反差呀。
　　这是因为，郡王其实只是有功的异姓王或者与皇室关系很远的王。而亲王则是与皇室关系很近的王，是皇亲。而贾府是国戚，皇亲国戚，历来是皇亲在前而国戚在后的。而这也就是为什么贾府表面上爵位比郡王低但其实位列郡王之上，但处于亲王之下的尊贵地位的真实原因。而并不是刘心武先生所说的所谓秦可卿是废太子女儿的原因。如果秦可卿是废太子女儿的话，恐怕是没有如此声势的，是很狼狈的，是得躲躲藏藏才符合常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