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媳妇

　　三姑妈家的平表哥终于结婚了！
　　平表哥长得矮小，满脸坑坑洼洼，不是一般的其貌不扬，除了“丑陋”二字，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表哥。再加上表哥生性老实、腼腆，说话也不利索，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也没说上。姑妈为此着急操心，到处托人说媒，最后，总算给表哥娶上了媳妇。
　　只可惜，我这个表嫂有点傻。
　　平心而论，表嫂长得真不赖。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皮肤粉嫩粉嫩的，身材也凹凸有致，胖瘦适宜。成亲那天，我和秀表姐一起去接新娘子，走在长长的迎亲队伍里，耳闻着两旁的村人议论纷纷，都在夸盛装的表嫂长得真美，但随后又会叹息着加上一句：美是美，就是脑子有点不灵光。
　　新娘子傻吗？我不由得仔细端详。可无论我怎么看，也没看出个究竟来。我偷偷问姑妈，遭来的是一顿训：小孩子家瞎问什么？一边呆着去！也是，大喜的日子，就算表嫂真有什么不对劲，姑妈也不会告诉我的，不是吗？
　　成亲后的第三天，我去姑妈家玩。还没走到姑妈家的那个小院子，便听见有人嘤嘤啜泣，其声凄凄，令人心酸。会是谁呢？在这大好的秋光里悲泣。我循声而至表哥的新房，踮起脚尖，戳破窗纸，悄悄伸头一看，竟然是我那才过门的表嫂！表嫂边抹眼泪边嘟囔着：我要回家，我要去找阿健哥哥……表哥在一旁陪着，想劝慰表嫂，可他本不善言辞，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别哭了，行不？表嫂抬头看他一眼，垂下眼睛继续唠叨她那几句话：我要回家，我要去找阿健哥哥……表哥急得直跺脚，胀红了脸，扬起手想打表嫂，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后又慢慢放下。
　　我赶紧去找姑妈，可姑妈不在家，转头看见秀表姐在她的房里缝补衣服。秀表姐也是快要出嫁的人了，成亲的日子已定，未婚夫是个油漆匠，人长得还挺帅。我把表哥房里的那一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秀表姐，最后问她：我表嫂到底傻不傻呀？秀表姐看着我，起先不想说，禁不住我软磨硬泡，最终慢慢地点了点头，那张秀气的脸上满是担忧。
　　秀表姐拉着我来到表哥的房里，像哄孩子一样哄表嫂：嫂子乖，别哭了，跟我去院子里摘梨吃吧。听见说摘梨，表嫂居然停止了哭泣，咧开嘴笑了，这时，我才发现，我这个漂亮嫂子，还真是一脸傻相。
　　表嫂蹦蹦跳跳在前面走着，我和秀表姐在后面跟着，我悄悄问表姐：“表嫂口里嘟嚷的那个阿健哥哥是谁呀？他和表嫂是什么关系？”秀表姐轻轻地说：“等会说你听。”
　　姑妈家的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梨子树，粗粗壮壮，沉沉的梨子挂满了枝头，橙黄中带些许青色。表嫂看见了极为欢喜，雀跃着伸手摘梨，那婀娜的身形在梨树前后穿梭。我和表姐在一旁看着她，想到那个“傻”字，心里沉沉的，不是滋味。
　　表姐告诉我，那个叫阿健的男人是和表嫂从小一起长大的，因患小儿麻痹症，右脚矮于左脚一截，走路摇晃，是个瘸子，年龄和表嫂相仿，也至今没娶上媳妇。表嫂和他青梅竹马，因为表嫂从小智力落后于常人，常挨村里孩子的欺负，每当别的孩子嘲笑她是傻子时，这个叫阿健的男孩就会一瘸一拐地追打那些孩子，护着表嫂。阿健家的院子里也有一颗梨树，梨树结果的时候，阿健就挑最大的梨摘下洗净，给表嫂吃。去年，阿健曾经托媒到表嫂家提亲，无奈表嫂的父母嫌阿健家太穷，又是个瘸子，不答应。表嫂出嫁那天，阿健捂着脸哭了，双肩一抽一抽的。阿健从来不嫌弃表嫂的傻，而表嫂也对他向来依赖，总是亲热地呼他阿健哥哥，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表嫂虽然傻，却也知道反抗父母定下的亲事，嘴里一直嚷嚷着：我要嫁给阿健哥哥。表嫂的父母软硬兼施，又是劝解又是恐吓，才把表嫂骗上了迎亲的那辆卡车。谁知道才成亲三天，表嫂就不乐意了，想找她的阿健哥哥。
　　秋天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有柔柔的风阵阵拂过，我和秀表姐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表嫂，那张漂亮的脸因为摘梨的喜悦而显得格外生动，嘴里还在嘟囔着：阿健哥哥，你快来帮帮我呀，这个梨我够不着……
　　平表哥不知何时也来了，他站在秋阳照射不到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时而嬉笑、时而嘟囔的妻子，不置一词。
　　蓝天、白云、暖阳、柔风，还有那一阵阵在秋光中回荡的表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