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索幸福路《四》

　　当若沐带着孩子再次回去娘家之后，涂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这段婚姻里，他走得太累，太累。若沐于他是一座无法融化的冰山，几年来的婚姻生活里，涂索没有感受过一个应该来自妻子的温暖和关怀。若沐不仅不苟言笑，对涂索冷落冰霜，更令涂索难以启齿的是，若沐还会对他使用的冷暴力。只要夫妻之间有一点点的矛盾，若沐都会用冷暴力折磨着涂索。经常一，两个月都不让涂索碰她一下，时间最长的间隔高达八个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不仅是一种折磨，更是一种屈辱。
　　为了孩子，为了能让她们有一个完整的家，涂索一直在忍。涂索不是一个放纵的男人，他无法选择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放纵内心无限的孤寂和苦闷，于是他只能将自己的痛楚都籍由文字，舒展在网络空间。
　　因为文采出众，涂索不知不觉地吸引了一大批读者。可是因为心中的苦闷太多，压力也太重，所以他无心留恋沉迷于网络中的情感。一直到，有一天，他在网络中遇上一个凝雪的女子。
　　凝雪喜欢涂索的文字，对涂索充满了好奇。她几次三番找涂索聊天，可惜涂索一直不肯回复她任何信息。凝雪的丈夫是一个做房地产生意的男人，除了爱情，他什么都可以给凝雪。因为与涂索是在网络相遇，所以凝雪的心头，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
　　她毫无顾忌地给涂索发信息，告诉他自己每一天，每一刻的想法和感受，她对涂索说，她也是石家庄本市人，她告诉了涂索她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她用自己特有的固执，闯进了涂索孤独的世界。
　　一天，涂索下班回家，面对着冰窟一样的冰冷的家，第一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以及绝望后的愤怒。他拨通了凝雪的电话号码，按照凝雪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凝雪的家。初见到凝雪的那一刻时，涂索十分震惊。因为凝雪竟然长得很像沈彤，只是通过言谈举止，涂索就可以明显感觉到她跟沈彤之间的差异。凝雪的家很大，也很漂亮，屋子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情。
　　那一夜，窗外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屋内是两个同样的充满着孤独与苦涩的人。涂索和凝雪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酒，一直喝到12点多后，涂索才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凝雪的家门。凝雪留涂索住下，涂索不肯住下。外面的雨，大得跟泼天而下一般，凝雪步伐踉跄跟着涂索走出了家门，一边追赶，一边哭喊着:“你宁愿淋死，也不愿留在我这里过一夜。难道我真的很脏吗？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都嫌弃我？”
　　其实凝雪是漂亮的，三十出头的年纪，拥有成熟娇媚的女性气质，这个寂寞的，酒后的女人，像盛开怒放的玫瑰一样，娇艳欲滴，涂索没有嫌弃她，也没有理由嫌弃她，他走出去，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而此时，凝雪梨花带雨一般娇媚的脸，和心底寂寞痛楚的喊声，彻底地摧毁了涂索最后的理智。
　　那一夜，他留在了凝雪的住处。不过，他心里很清楚，他跟凝雪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那份寂寞，刻骨的寂寞。
　　从此，涂索与凝雪不间断的见面，相聚。一直到有一天，涂索发现了凝雪的秘密。其实，凝雪在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情人，而且涂索也背地里查清楚了，除了跟他相聚，见面之外，她还跟另外一个男人也保持着同样的关系。
　　凝雪对涂索说:“这几天，我腰疼的毛病又犯了。”
　　涂索说:“那你就上医院去看看。”
　　凝雪说:“听说离这里几十里有一个菩萨很灵验的，只要有心人替生病的人去看香，然后诚心祈祷，就可以治好病患者的腰疼的。”
　　涂索是不相信这种传说的，但是为了凝雪，他还是决定去看香。
　　在去那个寺庙的路上，有一个名叫“死亡谷”地方，因为路径异常艰险盘旋，涂索险些丧命在那条山路山。当涂索惊魂未定的站在自己的车旁时，看着车子离下面的悬崖仅仅只有一步路的距离时，他后怕得坐在路上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小时后，当他看完香，惊魂未定的他，敲响凝雪的大门时，来开门的人不是凝雪，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涂索看到了穿着睡衣的凝雪，凝雪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涂索。涂索没有愤怒，也没有多大的悲伤，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凝雪:“我今天帮你看完香了，希望你以后都是健康的。还有，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彼此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回到家中的涂索，没有脱衣服，而是直接站在浴室的自来水的龙头下，让冰凉的自来水冲了一个多小时。冰凉有力的水柱狠狠的冲击着他麻木的脸，以及冰凉的泪。沈彤，若沐，凝雪，三个女人的脸轮换着在他面前浮现，饭店里出事时凌乱的情形，姐夫死后挺直的身躯，姐姐一脸憔悴和疲惫的脸，他自己不分日夜的跑运输的身影，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这个冰冷的家，面对着若沐冰冷的脸…所有的，过去的的画面不停地交替出现，过去的，未来的，一切猛然变得都那么让人绝望，他终于在记忆面前崩溃了。涂索双膝一软，跪在自来水龙头下，失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涂索终于哭够了，也哭累了。当他走出了浴室之后，像是得到了某种重生一样，依旧苍白的脸上却散发着一股淡定的从容和轻松。他换上一身轻便的睡衣之后，他来到了书房，打开电脑，登陆QQ，尝试着给他网络中的朋友发信息:
　　“笨笨，在吗？”
　　一会儿，笨笨银灰色的头像开始闪动:
　　“在，有事吗？涂索。”
　　涂索稍微停顿了一会说:
　　“笨笨，帮我把我的故事写出来，好吗？”
　　“你的故事？”
　　“是的，我的故事。”
　　“我的所有的文字，你都看过的，里面所记载的都是我自己的经历。”
　　笨笨没有回答涂索，
　　“笨笨，你怎么不说话？愿不愿意写，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我怕我的笔力难以驾驭你的故事。”
　　“你可以的，我一直都在看你的文章，你写的《再见，萧郎》我看着流泪了。我觉得那是你自己的故事，因为如果没有深深地爱过，根本就写不出那样深情的文章。因为你也深爱过，因为你也喜欢文字，所以你一定是懂我和沈彤之间的感情的。”
　　当听到涂索说这些话时，笨笨沉默了。因为她明白，有些故事，一直深埋在心底，会是一道不能触摸的伤疤，可是如果用文字将它复述出来，它却会神奇的被淡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字既可以让人沉迷于记忆，但是若是使用得当，也同时可以是一剂平复伤口的良药。
　　几天后，笨笨再次接到了涂索发来的信息，信息里描述了他与沈彤再次相见的情形。
　　也许再见的情形是令人读者朋友们失望的，再相见时，涂索和沈彤既没有热吻，更没有拥抱。甚至连十几年来的思念，都不曾提及一丝一毫。涂索说:
　　“我再见到沈彤时，我无法形容心底的感觉。我完全不认识眼前的沈彤，不能将眼前的人跟我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那个曾经倔犟的，自信的，美丽的沈彤，完全没有踪影，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满面憔悴，一脸苍白，麻木的中年少妇的脸。”
　　笨笨问:“沈彤说什么话没有？”
　　涂索说:“没有，一句话也没说。”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沈彤没有说话，这就对了。”
　　“笨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沉默，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哭声。”
　　“是我害了沈彤一辈子，我对不起她。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再也不能生育，不然，无论母亲怎样阻挡，我都会坚持娶她的。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她做我的妻子。”
　　“呵呵。”笨笨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冷漠的笑意，这么疼痛的爱情，来生真的还要再继续吗？或许，只有沈彤自己才知道答案吧！
　　“我会写出这个故事的，因为沈彤。”
　　“好的，你写吧。”
　　“不介意我把你的底都端出来？”
　　“不怕。”
　　笨笨和涂索都笑了，两年多的网友，笨笨大约是知道涂索的性格的。他真诚，感性，坦率，重情，孝顺，这些都是笨笨欣赏的优点。虽然彼此都不喜欢网络聊天，但是在文字的互动里，还是结下了与生活中的朋友，一样真诚的友谊。
　　涂索见完沈彤之后，心头的那个结竟然自动解开了。时间，真的带走了一切。见完沈彤之后，他忽然明白；他对沈彤拥有的只是炽热的记忆，而不是自己真的还深情的爱着沈彤这个人。虽然心中也依然偶尔想起，偶尔愧疚，但那都与爱情没有了关系。而对于凝雪，涂索坚持不再接她的电话，无论她再怎样诱惑，认错，他都没有再跟她纠缠下去。因为涂索彻底看清了，对于那种空虚的，暧昧的，放浪形骸的情感，除了给彼此造成更深的伤害之外，带不来任何的幸福。至于若沐，涂索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也彻底厌倦了这样貌合神离的婚姻。这个婚姻里，他活得实在太累了。于是，他向若沐提出了离婚请求，原以为若沐会连想都不想，就会同意跟自己离婚。令涂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若沐在接到涂索的离婚请求之后，竟然带着小女儿回到了家中，真诚的对涂索道歉，忏悔着因为自己的狭隘和愚昧，给涂索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她恳请涂索给了一个机会，重新开始他们之间的爱情。看着一对可爱的女儿，涂索答应了。那一夜，夫妻俩十几年来，第一次心无芥蒂的相拥在了一起。
　　沈彤依然守着无爱的婚姻，过她的下半辈子，自从见过涂索之后，她就连晚上做梦，都不再梦见涂索了。如果说岁月只是带走了爱情，那么与涂索的相见，就将她对爱的记忆也一并带走了。她的心，因为不再对爱情，带有一丝一毫的奢望，而变得静谧无比。对于一个不能再拥有爱情的女人来说，不再抱有希望，就不会再有失望，没有了失望，才会不再心痛。于沈彤，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吧，虽然，这归宿终究带着凄凉和酸涩。爱情虽然不再与沈彤有关，所幸的是，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面对着孩子的笑脸，沈彤就会觉得，所有的忍受都是值得的。
　　几个月之后，消失了很久的涂索再次上线了。他告诉笨笨，最近一直在忙着加盟一家酒厂，所以没有时间上网。涂索追问着，关于他和沈彤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当得知，涂索跟若沐相处的十分和谐，而沈彤的大哥也辗转告诉涂索，现在的沈彤也生活得很平静时，笨笨也为他们感到由衷的喜悦。她答应涂索，马上着手写他和沈彤的故事。因为他们的故事虽然并不完美，甚至带着些许悲凉，但是，笨笨还是在其中看到了，一群平凡的人物，涂索于幸福之路的那种坚强。
　　本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