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货

　　“散货科同仁请注意，听到广播后到验货口接货。”扩音喇叭上传来最不受人欢迎的声音。
　　散货科科员把目光都投向莉，七嘴八舌埋怨：“你傻啊莉，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要货，和你一个班经常卸货，怎么不让你对班要？你想把这些人累死？”
　　“就是。上班后要的货，下班前就要卸下来，你对班知道，你不知道吗？”
　　“莉大公无私，怕累着她的对班。所以不让她对班要。”
　　“就不怕累着我们，都是女人家，一袋粮食五十斤，卸一次货大半天缓不过劲来。”
　　“又脏又累又不加工资，谁愿干这下力不讨好的活？”
　　“倒霉！倒霉的事怎么总让咱们摊上，快变成装卸工了。”
　　“莉，我们帮你卸货，你要请我们吃饭。”莉不说话，系好围裙在前面走了。
　　甲说：“我上午不小心闪着了腰，不能抬重东西，今天不能去卸货了。”乙说：“我今天来例假肚子疼，也不能能卸。”
　　丙对丁说：“都他娘的会装，一干活就有病。”丁说：“是啊，每次都让咱们这几个孙大头去下力。”丙：“快点走吧，前天经理刚开会批了卸货磨蹭的事，别找不自在了。”
　　二人来到验活口，莉已经把拉货的板车摆放好。丙说：“今天经理也不在吗？”验货员说：“经理被叫走了，货不是很多，我来扶车，你们慢慢卸。”丙对丁说：“咱两个抬。”丁说：“突然有点头疼，慢一点。”二人慢慢腾腾地抬着一袋大米放到板车上。
　　莉左右看了看，找不到人与她合作，就自己搬起一袋往板车上扔。丙和丁同时说：“莉，别累着你，咱三个轮流抬。”莉不搭茬，一个人搬得比二人抬得还快。
　　验货员说：“莉，你自己能行吗？”莉笑笑：“不然你和我抬？”验货员看了看自己干净漂亮的衣服，笑了笑不再说话。
　　送货司机说话了：“这叫什么卸货的？有人站在那里看，有人抬，还有人搬，闲的闲死，累的累死，也不知哪一辈子才能卸完？”丙说：“嫌慢你来帮忙。”司机说：“我从来不管卸货。”
　　一板车装满了，莉说：“我送库里去，你两个在这里卸吧。”丙说：“那不行，你一个人去库里累着怎么办？咱三个都去。”丁说：“就是，着什么急？慢慢来，先送到库里再说。”莉在前面拉着板车，丙和丁跟在后面。
　　验货员和司机喊：“不能都去，先卸完再说。”丙和丁拉长脸回来，丙说：“让卸就卸，别让哪个官逮住没人卸货告到经理那里，经理又会在开会时絮叨骂人，奖金又要泡汤了。”
　　莉在仓库里拉着板车回来，丙和丁还没装满车。
　　三个人继续装车。
　　丙说：“莉，我们两个人抬还累得受不了，你别逞能了，这次咱三个一起往库里送吧。”丁说：“就是，累着你经理也会训我们。”丙和丁两个人拉起板车往库里走，莉没跟上去，她留下来自己卸货。
　　莉把一个板车装满后，丙和丁空手回来。丙对莉说：“等你去库里，等没了影，我们也不知那些货该往哪里放，就连车也舍到库里了。”丁小声说：“就是，你不去库里歇一会儿，一个人在这里充什么革命？你多干了活，老总会多发你工资？傻帽！”莉还是不说话，自己拉起装满货的车往库里走。
　　经理来的时候，只剩下五袋一百斤一包装的黄豆没卸。
　　经理的脸色并不好看：“怎么就你几个人卸货？人都哪里去了？”没人言语。经理接着问：“还有多少没卸？”丙说：“五袋黄豆。”经理愣了一下，眉头皱了皱，目光在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已经快卸完了？就你三个娘们这点时间卸了三吨货？不要命了？为什么不叫人？”看经理气冲冲的样子，没人敢吭声。经理继续厉声责问：“你们为什么不叫人帮忙？”丙吐吐舌头，翻白一下眼：“您不在这里，我们去叫谁？”“打我电话，或者叫办公室里的那几个男人。这么重的力气活，你们逞什么能？”“上次老总帮着卸货时，您嫌我们磨蹭，训了我们一顿，这次领导不在，我们想表现表现，怎么还挨训？”丁嘟囔。“上次人多，我来例假不能用力，你们也半死不活的，老总光拿眼看我，像是我不能带动你们，当然要朝你们发火。这次剩你们三个人，倒都来劲了，比那次卸得还快，我刚离开一会儿就卸完了！行啊，像老总说过的话，我这经理有没有的无所谓啊！”丙说：“我和丁累得不行，想缓口气，人家莉一个人干得比我们两个人干得还快，货都是她送库里去的，催的我俩连腰也不敢直一下。”经理狠狠地盯了莉一眼：“老大不小了，不知长点眼色！什么时候该快，什么时候该慢还不知道吗？有力气你们干吧，车上五袋黄豆，一人提一袋送库里去。”
　　三个人交换一下眼光，走到车前去抬。“停！”经理摆了摆手：“还给我叫上劲了是不是？我耍脾气为了谁？还不是怕你们累着？以后都多长个心眼，别什么事都等我去教你们怎么做。算了，都歇一会儿，我打电话叫人。”经理缓和了口气，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柔柔的声音传出去：“刘总，散货上来了货，我们快卸完了，几袋黄豆抬不动，麻烦您找个男劳力来帮忙。”
　　司机急了：“你们收货怎么这么罗嗦，几下就干完的活，然后该忙什么的忙什么去。又吵吵又打电话，让我赔上时间干等着。”丙说：“别的司机帮着卸，你不帮忙也别多说话。”“我懒得给你们说！当我愿意给你们送货？那个司机有事来不了，你老总又催得紧，才不得已来的。好了，我没时间给你们浪费时间，帮你们抬下去好走人。”众人去看经理，经理沉着脸把眼光转向别处。
　　于是，没人动地方。
　　“没人来抬扔地上啦，摔破袋子你们老总生气可别怪我！”司机喊。
　　经理扶住板车，摆摆手：“去抬吧。”
　　货卸完了，经理由训斥转成抚慰：“我愿意说你们吗？是看你们下力心疼，替你们抱不平。咱们再能干也是一群娘们，大男劳力在办公室闲着喝水，却拿咱们当傻子使！”
　　丙在经理对面咳嗽一声，努努嘴。
　　经理转过身，发现刘总站到了身后。